我在山间,泡得一壶茶
偶然间寻得一处山涧清泉,席地而坐,舀上一瓢倒入铁壶中,拾来一些松枝碎叶,执壶上炉,生火煮水。望着炉中忽明忽暗的炭火,我似乎听到了这个世界上很多以前不曾注意过的语言。
火红色的仲夏夜,数不清的虫儿一点一点的在试探,由小及大,唱着它们最动听的歌儿。未几,一阵远方赶来的大风,带来了金黄色的秋天,山林中的高台上,它的呼喊从未间断。转眼间,冬天悄然而至,被大雪包裹的世界唯有呼吸声,突然听到清脆一响,想是有谁在敲冰。
茶壶壶盖上的小气孔发出的声音把我从呆望着拉了回来,原来是水开了,取出茶叶,开始泡茶。
一把长柄土陶壶,半罐朋友送的金骏眉,还有一壶热水。茶叶入壶,热水一冲,平平无奇的红茶叶好像活了起来,原本紧缩的茶叶一点点打开自己,如金鱼儿般在水中上下游荡。那水是一阵清风,带给花苞般的干茶春天的气息,荡漾在整个山间。
触摸着手里精细高雅的陶瓷杯,犹如手握鸡蛋一般小心翼翼,望着旁边粗糙而厚重的陶土器,就像被热情的农民伯伯一把拉住了手,体会他在过往岁月里所经历的风吹日晒,感受到生命内里的多种状态。
山间有着几家泥土屋舍,这让我想起童年住过的村子,也是许多这样的土房。每当走进去就能闻到一股苍老又清凉的气息,小时候的我不喜欢这股味道,但当我在这壶金骏眉茶里再次闻到时,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我来到了这些类似童年时刻的房舍边,还享受着这样味道的老茶,眼角似乎被咸咸的东西渗透。
待茶叶在壶里完全泡开,倒上一杯啜饮,茶汤的滋味不像气味一样变化万千,无法做到像美食一样瞬间俘虏我的味蕾。它甚至有点涩,但是只要再多一点点耐心,再稍微安静一点,涩终会像潮水一样退去,再次涌上来的是丝丝甘甜,从舌尖一直到喉底,从唇齿一直到心间。干净自然的茶汤仿佛山林间的纯净空气,吞一口下去口腔里的干涩不适霎时消失不见。
秋,雾;甘泉,鸟鸣; 山谷里,炭火间;石泉流暗壁,草露滴秋根;有风吹过山谷,鸟儿绕头盘旋。
爸爸的身影在我身边走过,院子里的老树长了虫子,妈妈一直在唠叨要将它砍掉。邻居院子里长满了鲜嫩多汁的蜜桃,挂在树梢等着我去采摘,可刚上树就被抓了个正着。去外婆家,夜晚蚊虫太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听到窸窸窣窣的开门声音,翻过身一看,外婆再为我点上一支艾条。。。
一杯茶让我回到了过去,许多埋藏在意识里的片段突然浮现在眼前,十年尘梦,原来品茶就是在品自己。
一泡又一泡,我享受着老茶带给我的半日之闲,恰如在这寂寥荒漠的现实里寻得一块绿洲,发现这残缺世界里隐藏着和谐与宁静,让我可以一窥花未全开月未圆的完美境界,到最后,跨过三界的火宅步入清净的白露地,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