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是70后,七十年代初期出生。对于文革,我们小时候稍有经历。现在的印象是当时各个地方喜欢打标语;建筑物上经常插上红旗;时不时会有领导人被打倒,然后大家愤怒地振臂高呼口号;大人都比较神色紧张;穿着中山装的单位领导都很威严可怕;等等。此外,就是街上很冷清肃杀,人们都不在外面走动,基本上没有热闹的地方,东西极端匮乏。
我记得文革结束时,我头一次看到这么多人走上街,大家的脸上有一种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欢乐轻松的表情。那次我跟着大人一起手里拿着长条状的彩纸旗子,象后来电影里那种场景,一起上街游行。那次游行是人们真正的一次自发的欢欣鼓舞的游行。
文革结束后,我也慢慢长大了。整个八十年代充满着对文革的反思。反思得越深,人们就越难以理解,为何文革十年,人们会那么疯狂、变态、幼稚、可笑,整个社会会那么地歇斯底里、病态和可悲。有人说,那个疯狂的年代过去了,我们再也不会回到文革。
是的,那时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不会再回文革了!人们仿佛一下子成熟了很多,经历了文革疯狂的人们,难道还会上当受骗,再次重演文革吗?一定不会了。
文革结束40多年了,中国和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今天的中国如果我们四十年前能够看到,一定会认为是一个灯红酒绿、光怪陆离的“资本主义”社会。今天的中国所拥有的各个城市的高楼大厦、高速公路、豪华机场,路上川流不息的小车,当年只会在资本主义心脏的纽约、东京、香港等地方的照片中窥见一点。
但是今天,越来越多的人却无比惊悚地发现,中国似乎正在重新折回到文革当中。
首先,从表面上看,最近几年各个地方、各种单位机构,组织了大量的穿红军军装的集体活动。以红军为主题的红色教育越来越多,越广泛。
同时,这种活动不再仅限于穿上军装,更深化为角色扮演,比如大家拿着大刀长矛去抓地主,斗地主。
更为扎眼的是,各地各种场合,从小学早操到大妈的广场舞,文革的专属产物“忠字舞”开始大行其道。忠字舞,伴随着专用文革歌曲“大海航行靠舵手”等等红歌,重新在中国大地复活。
从社区广告到个人手机,各种红色宣传开始泛滥。
除了这些表面上的现象之外,在公共媒体上,和中国官方立场稍有不同的内容逐步失去了存在的空间。过去一直比较偏自由化的一些媒体,比如南方周末,已经彻底改头换面或者不复存在。任何有不同见解的个人,不是已经流亡国外,就是被噤声,他们的言论也从中国的媒体上消失殆尽。
社会舆论中对于质疑的容忍度几乎变成了零。歌颂、赞美、个人崇拜成为绝对的主流。
人们普遍开始自我约束,甚至在私人场合也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论。
互联网社交网络中因为言论原因被删帖封号成为家常便饭。
媒体对西方国家的宣传越来越倾向于负面,普通民众对西方国家也越来越敌视。
大学生里阅读毛泽东选集的人越来越多,入党、考公务员、在政府部门工作,成为年轻人最梦寐以求的事情。
而政府的权力、权威,相比起企业、一般事业单位等,越来越高。政府掌握的资源也越来越多,对经济的控制也越来越强。
简而言之,对于普通人来说,每天从电视、电脑、手机、报纸、社区看到的各种信息中,有强烈的政治含义的、统一思想的信息越来越多,而普通人也时隔四十多年后,再次感受到无论公共或者私人场合,说话要注意不能随便说、更不能乱说的无形压力。
而中国的中小学生,比起十年、二十年前,更为“革命”,他们与主流官方舆论更为一致。集体主义成为绝对主流,任何特立独行的个性被彻底抹掉。
因此,可以说,中国社会的方方面面,都正在快速地进行着一场“逆进化”。
为何称其为“逆进化”?因为一般而言,社会的发展总是朝向更自由、更宽松、更容忍、更多元的方向进行的。很难以想象一个社会经济进步的同时,政治上会朝着相反的方向运行。
很多人不无苦涩地调侃,这是在开倒车。
那么,中国真的会回归文革吗?
这个问题三十年前我会毫不犹豫地说,肯定不会!但现在,我不得不认同,中国的确是在走向新的文革。
应该说,虽然表面上中国似乎和西方越来越接近,比如说高楼小车股票房地产,这些曾经是资本主义繁荣的象征,现在中国都有了。但深层上,中国和西方的区别四十年并未有所变化。最重要的,就是西方的民主选举、言论自由、三权分立和新闻独立并未进入中国。中国仅仅借鉴了部分西方经济制度。
因此,中国与西方在政治文化、社会治理上的区别和四十几年前的文革时期没有本质区别。因此,中国退化回文革具备完整的政治基础。
那么,为什么在这个时刻,中国会回归文革?
如果我们分析文革的特点,不难发现文革体制是对全民有极高控制强度的制度。个人在文革中几乎方方面面都被卡死,任何方面的个人自由均不存在。
而当下,这是最具吸引力的特点。现在的中国,上上下下从官员到百姓,人们最害怕的,就是社会动乱。因为人们普遍意识到,社会经济矛盾已经积累到空前的程度。房地产泡沫、人民币超发、贫富差距、经济发展停滞、通货膨胀、购买力萎缩、环境污染、食品安全、台海问题等等都有可能演化为不可收拾的危机。一旦形成危机,底层民众将会爆发巨大的怒火和破坏力。中国政府无法承受这种破坏力。
如何控制底层、并转化底层的愤怒与不满?文革体制正好给了一个现成的答案。文革体制不仅把底层民众牢牢控制住,而且为底层提供了一个发泄愤怒的渠道。新的地富反坏右将被树立出来,人们将把愤怒倾注到亡我之心不死的美帝和他们的国内代理人身上。因此,社会将避免动乱,中国的特色制度将平稳度过危机。
美国与朝鲜已经给中国上了生动一课。美国的一点小危机,比如一个黑人被警察过失暴力致死即点燃了长达数周的遍布美国的打砸抢烧骚乱,而朝鲜虽然穷,但无论发生什么危机都岿然不动。显然,朝鲜的制度,也就是文革式制度,更适合当前的中国。
所以,不难理解,在危机降临之前,政府将为逐步过渡到文革体制做好准备。一旦危机爆发,文革体制将同步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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